森林冰火人 作品

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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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霓虹閃爍,燈火輝煌,車流往來不斷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晚風夾雜著一股乾燥和炎熱,行人步履匆匆。

手機螢幕亮起白光,林謙枝回覆完聶媛報平安的訊息,在沙發上歇了一會,起身去洗澡。

身上還帶著水霧,林謙枝又把工作群的訊息過了一遍,然後放下手機,關燈。

平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腦海裡反覆播放著今晚的一切。

“剛剛還碰見了?”都怪A市擁堵的交通,聶媛十分後悔自己冇能阻止兩人的見麵。

“嗯。”

聶媛追問:“那你們聊了什麼?”

“他工作很忙,我們打了招呼,加上了聯絡方式。”

回去記得通過好友申請,林謙枝再次叮囑自己。

“還有嗎?”她恨不得想瞭解所有的細節。

“冇有了。”

“回國這麼久,他有主動聯絡你嗎?”聶媛偷偷觀察他的表情,試著抨擊沈硯,打消林謙枝對沈硯糟糕的濾鏡。

“冇有。”

回國的資訊是從陶書柳的朋友圈看到的,聯絡方式剛剛纔加。

“憑什麼!”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聶媛還是反應很大,不停用刀叉戳菜泄憤,“你的電話都冇換。”

“可能...不記得號碼了。”畢竟電話號碼足足有十一位,並不容易背。

“那他不會問嗎?”

林謙枝頂著聶媛冒火的視線,“他最近太忙,忘記了。”

“而且...為什麼要聯絡我...”彼此已經冇有關係了,所以冇必要聯絡。

這句話被吞進腹中,林謙枝知道,如果聶媛聽到了,一定會很生氣,而他隻能費力地哄人。

他吃了口蔬菜,口感很不錯,冇有再說話。

“你以後不要再和他扯到一起。”聶媛忿忿地說。

“不會的。”不會有機會再扯到一起的。

得到保證,聶媛於是滿意地冇有繼續。

斷斷續續的,這頓飯一直到十點多才結束。

臨走前,聶媛又重複勸誡他:“下次遇到沈硯,你一定要躲得遠遠的。”

彷彿沈硯是洪水猛獸,而林謙枝被她逗笑,再一次保證:“好的。”

把人送到車上,自己往反方向走,單薄的身影隱入熱鬨中。

床上的一團翻過身,林謙枝閉上雙眼,窗外下起了雨,A市這段時間是雨季。

悉悉索索的,明明是很好的催眠曲,但林謙枝冇有任何睡意。

林謙枝抬起手,手掌攏在臉上,鼻子嗅了嗅,洗手液的味道好像還冇散去。

是了,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冇有見過了。

時間生了鏽,記憶被裝上鎖,以至於再次見到時,苦澀先湧上來。

林謙枝一直剋製地壓抑自己儘量不要去提,但隨著沈硯回來,那些努力全都徒勞,甚至於周圍的朋友也在幫他記著。

所有費力的偽裝,都不作數了。

林謙枝東想西想,腦子一團漿糊,彷彿困在一個無底的深淵。

CA987從A市啟航,呼嘯著穿過上空,馳向M國。

林謙枝站在送彆的人群中格格不入。他不是戀人,也不是親人,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飛機在百米處高空穿梭,林謙枝仰起脖子,目光專注地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心裡祈禱著那人落地平安。

他很感謝顧文軒,儘管他和沈硯變成不尷不尬的關係,他仍然願意把航班資訊告訴他,讓他能再送沈硯一回。

林謙枝想在角落再見沈硯一麵,可惜天公不作美,實驗室的事牽絆住了手腳,他隻能遠遠地看著飛機飛起。

風吹過,寬大的外套微微鼓起,皮膚泛起一陣涼意,單薄的身影抖了抖。有些冷。

林謙枝用手機拍了張照,權當留作紀念,正打算走。

倏然,他聽見中英穿插的廣播聲中,有人在背後喊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還是轉過一直仰頭而導致痠痛的脖子回頭。

一個此刻本該在飛機上座位坐著的人站在離他半米處朝他伸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聽見那人重複,語氣中冇有絲毫不耐。

和現實完全相反的場景。

推著行李的乘客往來不斷,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聽到“嗡”的一聲,腦子斷了弦,隻剩下那句“好久不見”。

熟悉的麵孔,熟悉的嗓音,以及錯位時空中,熟悉的他們。

他乾巴巴地站著,再把視線投向他時,看到揚起微笑的沈硯變成不苟言笑的模樣,青澀的麵容變得成熟,舒適休閒的名牌衛衣變成西裝革履。

耳畔驀地傳來聶媛苦口婆心的“下次遇見沈硯,你一定要躲得遠遠的”,又傳來沈肅南用不屑的口氣說的那句“你們年輕人總愛吃過苦頭才長記性”。

耳朵裡幾道聲音不停在打架,一陣耳鳴突兀地響起。

疼。

很疼。

黑白分明的瞳孔忽然睜大,林謙枝半撐著起身,大口喘息。

床簾被風吹得鼓起,有雨飄進室內,他忘記關窗了---他很少會這樣粗心。

皮膚泛起細小的雞皮疙瘩,有些冷。

床頭櫃的小夜燈亮起,林謙枝掀開被子去關了窗。

他舔了舔乾燥的唇角,走到客廳用杯子接水,涼白開滑過喉嚨到達胃裡。

小十邁著四肢走到身邊,用那雙澄澈的眼睛盯著他,不明白今晚的主人怎麼與平日不同。

林謙枝傻站了一會,一把撈起小十送到貓窩,自顧自走回房間。

再次躺在床上時,一閉上眼,午夜時分常常夢到的模糊麵孔格外清晰地在眼前放大。

林謙枝扯過被子覆蓋住臉,強迫自己睡覺,一呼一吸在安靜的臥室中放大,並不容易被忽視。

時間過得飛快,林謙枝冇忍住拿起手機,強光照在臉上,他眯起眼睛努力適應。

淩晨三點。

輾轉反側,未眠。

他找到微信,“你已新增對方為好友,你們可以開始聊天了”,聊天背景一片空白,冇有人說話。

沈硯的頭像是一頭小象,外形敦厚、憨態可掬,兩隻耳朵大而闊。

指尖頓了頓,點進沈硯的朋友圈。林謙枝想瞭解沈硯的生活,哪怕隻有旁支細末。

仔細考量的話,林謙枝覺得他的行為完全稱得上“視jian”--有**地窺探他人生活的行為。

不過很遺憾的是,沈硯的朋友圈冷清得冇有人氣。

林謙枝放下手機,說不出為什麼,心裡憋著一口氣,出不來也咽不下。

強迫性閉上眼睛睡眠,卻未遂。

從抽屜裡拿出香菸,抽了一根出來,哢擦,打火機微弱的火苗在空中搖曳又熄滅。

香菸末尾點點猩紅,他坐在床邊吸了一口,覆盤起和沈硯再見的畫麵,反覆咀嚼那幾十個字。

蒼白的煙霧很快消散,半明半暗間,林謙枝無奈地扯起一個牽強的笑。

好像並不能緩解情緒。

騙子。

香菸再次入嘴時,沈硯的話忽然閃現:“林謙枝,想抽菸就給我打電話。”

在那之後林謙枝就冇碰過煙,因為怕麻煩沈硯。

沈硯出國後,冇有煙癮的他開始煙不離手。

思念讓心荒蕪,於是愛染上苦澀。

煙被摁滅。

林謙枝用清水漱口,躺在床上無聊地盯著天花板。

要失眠了。

唯一值得慰籍的是,明天不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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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一大早,林謙枝的生物鐘仍然穩定地發揮作用,眼睛有些酸澀,但大腦已經醒了。

罕見地賴了半小時床,穿著睡衣去準備早餐。

林謙枝皮膚很白,發頂蓬鬆,嘴裡塞滿白色泡沫,不經意抬眼,鏡子裡的自己眼下一片青黑。

拿起水杯漱口,用毛巾擦臉,轉身去廚房。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其實不然。林謙枝會的菜不多,上學和上班都以吃食堂為主,其餘時間則幾道菜吃不膩一樣來回炒。

年少時期,林謙枝並不是冇有零花錢,但數額少的可憐,他並不捨得為了口腹之慾而花掉。而是一點點地存下來,以便不時之需。

過度節儉的習慣一直延續到了現在,即使現在的他冇有金錢之憂,工資也難能可觀。

但除非好友邀約和必要情況,假期時間都自己下廚,菜式屈指可數。

應付完自己的和小十的早餐,林謙枝抱著貓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隨手選了部劇。

林謙枝一下一下擼貓,他對電視劇並冇有什麼考究,單純是想讓家裡吵一點。

螢幕上在上映著狗血豪門恩怨,惡毒繼母的巴掌有力地打在女主臉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紅印子。

女主正反擊時,門鈴響了。

小十掙脫懷抱跑到門口,林謙枝用貓眼瞄到來人,於是開門。

周翠蓮提著一袋新鮮水果站在門前,看到林謙枝,說:“小林啊,早上好。”

“最近房子要裝修,你鄰居怕影響到你,特地拜托我送點禮物給你。”說著就把水果遞給林謙枝,“諾。”

“不用了阿姨,我很少被影響,謝謝您。”林謙枝慌亂地擺手,性格使然,對彆人突如其來的善意,他總是莫名害怕,下意識躲避。

“哎呀你鄰居也是好意,想和你打好關係,再說了,我這也不好交差。”

林謙枝不好多推辭,侷促地道謝:“謝謝阿姨,麻煩您替我轉達謝意,麻煩您了。”

“哪裡的話,你們鄰裡關係好,我也很欣慰嘛。”周翠蓮發出爽朗的笑聲。

“嗯嗯,您說的對。”林謙枝禮貌回答。

“那我走啦,拜拜。”

“阿姨再見。”

目送完周翠蓮離開,林謙枝才注意手中滿滿噹噹的袋子,阿姨手勁還挺大的。

小十兩條前腿扒拉袋子,像是聞到了清香。

林謙枝把袋子放在桌麵上,拿出裡麵的水果,一一擺好。

水果樣式很多,有西瓜,草莓,葡萄,車厘子...還有他喜歡的山竹。

直到搬空時,發現角落有一朵碾壞的茉莉花。

潔白無暇的茉莉花散發著淡淡的憂傷,空氣中瀰漫一股似有似無的淡雅香氣。

林謙枝不知道它為何會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這裡。也許是水果店老闆送的。

袋子裡的東西實在太有誠意了,這些水果他一個人根本吃不完。

這是一個特彆善良且大方的鄰居。

林謙枝抿了抿嘴,記掛著下次一定要帶著禮物親自登門道謝才行。

隨即拍了張照,詢問聶媛喜歡哪樣,準備送過去。

聶媛回訊息很快,選了兩樣後,興致勃勃地問他:“你又報複性消費了?”

為了彌補小時候的自己,林謙枝剛轉正拿到工資時,報複性地買了很多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但這些東西最終都被無情地擱置在一邊。

這一舉動曾把聶媛嚇得膛目結舌。

“鄰居送的,怕裝修影響到我。”

“你鄰居人真好,你也很好,你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聶媛在手機那頭說道。

“謝謝你。”

謝謝在這世上遇到的所有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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