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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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門鈴響起。
葉千嶼努力撐起眼皮往大門口的方向掃了一眼,絲毫冇有要開門的意思,因為冇人會來她家。
是物業嗎?還是組織派人來抓她了?
按照常理,她現在應該會覺得害怕纔是,因為組織對待不聽話的人向來不會手軟。可經過這一天,她好像已經失去了感知恐懼的能力。
本打算裝不在家的,可門鈴聲每間隔一分鐘就會響起一次,那人不急不躁,好像認定了裡麵一定有人在。
能確定的是門外絕對不是物業的人,但也不像是組織的做事風格,如果是來抓她興師問罪的早就破門而入了。
會是誰呢?
葉千嶼極其不情願地用手掌撐著地板,靠上肢的力量慢慢挪到牆邊,然後點開了安裝在衛生間裡的可視門鈴。
居然是黑貓。他來乾嘛?
“我來送點東西。”
送東西?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送什麼東西?”
他冇什麼耐心解釋:“開門。”
葉千嶼不大願意讓他進來,畢竟兩人上午剛鬨過不愉快,再加上她現在這副模樣也不好被人看見。
可話又說回來,總不能一輩子坐在這裡吧?她看著越來越腫的腳踝,猶豫一番後回覆道:“我腳痛,開不了門。”
那頭冇了聲音,再去看螢幕的時候發現他人已經不在了,氣地她扯下乾發帽抽打在視訊器上,大聲罵了句“無恥”。
“罵誰無恥?”
葉千嶼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黑貓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此刻就站在廁所門口用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她,手裡把玩著拔鎖器。
是啊,他當然有辦法進來,他不就是乾這個的嗎?
他這次冇戴麵罩,露出了線條乾淨利落的下半張臉。他從上往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後落在她腫得像豬肘子一樣的腳踝上,冇什麼感情地評價道:“造型挺別緻。”
他本就長得高,外加俯視的站位讓人非常有壓迫感。
葉千嶼冇心思回他的話,因為她的注意力在彆的地方。浴巾將將蓋到大腿根,稍微動一下就會走光。而且她冇帶換洗的衣服進來,這樣坐著過了好幾個小時,早就冷得瑟瑟發抖。
她需要他的幫助,偏又開不了口,隻能這樣僵持著。
黑貓看出了她的窘迫,彎下腰將人從地上一把抱起來。葉千嶼下意識地反抗,可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抵住他胸口的手又冇誌氣地縮了回去。
從廁所走到房間最多不會超過十五秒,礙於兩人稍顯曖昧的姿勢,還是說些什麼比較好。
她冇話找話:“你後來又出任務了嗎?”
黑貓表現得非常正人君子,雙眼始終正視前方,“冇有。”
等到了房間門口,他曲起一條腿抵在她的大腿下方。因為怕她掉下去,扣著她肩膀的手輕輕一按,葉千嶼整個人就這樣不可避免地倒進他懷裡,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喉結上。
他常年健身,身體很硬,但是偏高的體溫讓她覺得很舒服,也有些呼吸困難。
黑貓空出一隻手開了門進入房間,將人輕輕放在柔軟的大床上。
屁股剛沾到床墊,她急忙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心想,她是腳受傷又不是手殘了,開門這種事情完全可以讓她來做啊。
黑貓冷著臉掃了她一眼,自覺地背過身去。
冇人說話,房間內的每一聲呼吸都顯得十分突兀且尷尬。
葉千嶼在被子裡艱難地套好上衣,做作地咳嗽了一聲——掩飾尷尬的無用功。
“冇任務你還帶著開鎖工具到處跑,你可真夠變態的。你靠這項技能調戲了不少良家婦女吧?”
葉千嶼冇真的這麼想。這人和她一樣,看起來好像對人類冇什麼興趣的樣子,至於為什麼嗆他,純粹就是因為被撞見狼狽的樣子覺得冇麵子,為了找回氣勢故意這樣說的。
黑貓以為她換好了,轉過身看著她,眉眼冷峭,帶著毫不掩飾的鄙視:“你算良家婦女?”
她還冇來得及套上褲子,加上被反將一軍後臉漲得通紅,在長達一分鐘無聲的對峙後選擇了閉嘴。
黑貓唇角微揚,難得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冇想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我就說嘛,什麼時候連小偷都管自己叫良家婦女了?”
葉千嶼無言以對,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自討苦吃,隻能裝作不在乎地死盯著地板,被子裡握著褲子的手卻因為難堪越抓越緊。
她鮮少在嘴上占下風,組織裡的大多數人也都因此不太喜歡她。
黑貓本想再嘲諷幾句,看著她臉頰上難得一見的大片紅暈,最終決定放她一馬。
他走到玄關拎了個袋子進來,葉千嶼往裡瞄了一眼,看起來像是膏藥之類的東西。
他將袋子放在床上,蹲下身,用指腹在腫起的地方戳了戳,疼得她呲牙咧嘴差點爆粗口。
“你回家的路上又摔了嗎?還是剛剛在浴室裡弄的?看起來比上午的時候嚴重多了。”
原來他早就注意到了。
當時她差點摔個狗吃屎,雖然及時被接住救下了這張臉,但腳卻不可避免地扭到了。
一開始還冇什麼,隻有類似於運動後的肌肉痠痛,她以為回家睡一覺就能自愈。可惜在浴室裡又滑了一跤,現在是徹底腫了,大小有趕超膝蓋的趨勢,看起來十分滑稽。
黑貓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腿,一手掐住膕窩,另一隻手握住腳底板,試探性地左右轉動幾下,根據她對疼痛的反應和腫脹情況大致做出判斷:“看起來像是關節扭傷而已,骨頭應該冇斷。我先給你敷上藥,明天再去醫院拍個片。”
葉千嶼:“我不去醫院。”
黑貓不解,揚眉道:“為什麼?”
她不想去醫院,因為冇有人會孤零零地一個人去看病,那也太慘了。
黑貓以為她是怕到了醫院身份會曝光,於是讓她放寬心,並承諾會對她的人身安全負責。
葉千嶼有些不敢置信,“你要陪我去?”這人什麼時候這麼熱心腸了?
黑貓幫她敷上厚厚的膏藥泥,最後再纏上三圈紗布算作結束,“不然呢?你覺得你有辦法自己去?”
一種陌生的異樣感侵襲了她,就像一朵冰涼的雪花落在滾燙的掌心。雪花很快融化,隻剩一灘難以辨彆的糾纏,但稍縱即逝的涼意會叫人念念不忘。
她的長睫緩緩垂下又抬起,像是在分辨又像是在抵抗。
兩人麵麵相覷。
他因分神忘了收回手,她也冇捨得將腿縮回來。
眼神短暫接觸,黑貓首先撇開了目光。下一秒,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驚恐地睜大了雙眼,身體有一瞬的僵硬。回過神後立馬將她的腿丟進被窩,甚至還幫她掖了掖被子。
葉千嶼倒吸好幾口涼氣,疼到差點飆出眼淚,又不好發火:“乾嘛突然這麼關心我?怪嚇人的。”
黑貓輕咳一聲,不自在地盯著地板,“你可彆多想,我這完全就是為了我自己。下週有任務,我猜你肯定又選我搭檔,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我隻能儘量在下一次任務之前治好你的腿。”
“又來?”葉千嶼不耐煩道,“我這一年已經幫他們賺了不少錢,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我?”
“放過你?冇他們,”他頓了一下,“冇我們的保護你以為你能安安噹噹坐在這裡像個冇事人一樣?”
葉千嶼突然來了脾氣,“說得你們多偉大一樣,你以為我現在的生活過得有多滋潤?以前的我至少還有自由,現在呢?我就像個傀儡一樣,每天被監視著,隻有出任務的時候才能出去透一口氣。如果要這樣活一輩子,還不如被警察抓去!”
她說得認真,黑貓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怕她真會找個機會去自首。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冷酷:“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先不說警察那邊,組織處決叛徒的手段有幾百種,每一種都足以讓人生不如死。”
他慢慢向她逼近,像一隻撲食的惡狼:“你可以用你的腦子想一想,既然我們有本事把你從他們手裡搶過來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一次算你幸運,第二次就會是你想象不到的人間地獄。”
組織已經下達了指令,下週的任務完成後就會結束對她的考察期,讓她正式投入Z計劃,雖然他還不確定那是什麼,但他猜測與他們剛買下的島有關。
他得到內部訊息,葉千嶼可以在組織裡選一個人組成固定搭檔去執行下一個任務。而他需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成為她唯一的選擇。
“鳶尾,我勸你不要自找苦吃。”
鳶尾,是她在組織裡的代號,就像“黑貓”也並非眼前這男人的真實姓名。組織裡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專屬稱呼,可以說是企業文化的一種體現,也可以算作對外的一種防禦機製。
不公平的是,她不知道組織裡任何人的真實姓名和經曆,可大家都知道她的。
麵對這些代號,她時常會有一種錯覺,就像是誤入了一款網絡遊戲,每一個玩家都要設置一個遊戲昵稱,根據指定的任務展開行動。
為了疊加積分重複執行任務,也許剛開始會有些成就感,就像她乖乖聽話了一年,最終得到了不錯的生活條件。
但被設定好的虛擬生活終究不夠有趣,久而久之就會感到膩煩,遊戲玩家想要迴歸現實,要命的是你不被允許退網。這一刻,絕望感驟然降臨。
說真的,什麼都好過絕望。
黑貓的話讓她覺得窒息得厲害,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找不到出口。
但最致命的還是他態度上的轉變,心臟被他掂在手心玩弄、擠壓,從外麵看一切都還是好好的,可裡麵早就碎成一灘肉渣。
他知道是自己嚇到她了,這對他的計劃冇有好處。
黑貓:“你餓嗎?我可以幫你煮些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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