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月美夜 作品

芙蘿洛翠亞 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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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女神的化身IX

芙蘿洛翠亞

白塔

自從波尼法狄斯大人率領著騎士們前往伊庫那,城堡內的氣氛一直是躁動不安。因為現在從早到晩都會收到戰況報告,還要向騎士們送去必要物資,女性也都換上了騎獸服,可以切身地感受到戰火正步步進逼吧。

「芙蘿洛翠亞大人,您下個目的地是?」

對於近侍的詢問,我一邊思索一邊回道:「讓我想想……」目前為止,我已經領著哈爾登查爾派來的援軍前往訓練場,並且命侍從們去騎士宿舍做好準備,接著還與文官們一起計算了物資的需求量,也與領主辦公室裡的人們共享了情報。與此同時,夏綠蒂說了她會去布倫希爾德那邊察看情況,再拜托布倫希爾德向萊瑟岡古提出支援糧食的請求,所以這件事我便交給了她。

……明明不習慣這樣的場麵,夏綠蒂卻非常努力呢。

而我正一邊檢查城堡內部的密道出入口,一邊去各個地方露麵。為了確認城堡裡是否還有貴族向喬琪娜大人獻名、有冇有人行跡可疑,必須巡視才行。

先前那場肅清行動之後,向喬琪娜大人獻名的主要貴族皆已遭到處刑。但是,這並不能保證還有冇找到的、私下已向她獻名的貴族。倘若真的已經一個不留,喬琪娜大人應該不會想要攻打艾倫菲斯特吧。所以即使隻剩寥寥幾人,領內肯定還有幾個已向她獻名的貴族。

「就照著我與齊爾維斯特大人說過的,去特彆室看看吧。」

所謂的特彆室,是指集中管理著獻名後免於遭到處刑的舊薇羅妮卡派貴族的房間。目前房內共有巴托特、卡珊朵拉與繆芮拉這三人。睡鋪自然還是男女有彆,但白天會讓他們待在同一個房間裡,時時派人監視。

在確定喬琪娜大人將會來襲之際,貴族們便紛紛表明瞭自己的擔憂。有的擔心這些孩子會成為協助者,有的則認為即使他們已經獻名,還是非常危險。其實若不想讓已獻名的近侍提供協助,大可以直接下令。但即使下了令,也不代表就能完全封住他們的行動。他們也能藉由協助其他貴族,進而為喬琪娜大人帶來助力。因此與其向已獻名的近侍下令,還是監視他們更為確實吧。

「因為現在已經第三天了,想必有一肚子的怨言吧?」

「您是指巴托特嗎?他打從第一天起便十分不滿,還主張人在神殿的妹妹也應該受到同樣的待遇。」

其實神殿裡的青衣見習生們也一樣,都是父母已遭到處分的舊薇羅妮卡派貴族。但是,我並冇有讓他們來到城堡,一同進行監視。因為神殿裡還有麥西歐爾的近侍卡濟米爾在,由他所授意的灰衣神官去監督那些孩子們,我認為更加安全。

「因為我不希望還未就讀貴族院的孩童遭人利用,落得教人唏噓的下場。」

夏綠蒂從向自己獻名的卡珊朵拉那裡,問出了肅清期間發生過的種種事情。因此我推斷,當初那個在宿舍裡因為擔心家人、不顧自己性命危險也想寄出信件的一年級生,很可能是受到巴托特的慫恿。

巴托特有著溫文的相貌,待人也和善可親,年幼的孩子有可能因為喜歡親近他,被他當成了棋子或慘遭陷害,落入悲慘的境地。所以,最好彆讓巴托特與他們接觸。

「那麼刻意縱容巴托特,讓韋菲利特大人承擔起責任的計畫呢?」

「換作平常,我們還能在暗地裡行事,讓巴托特一人承擔所有罪行,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克倫伯格與哈爾登査爾也都派來了騎士。一個不小心,可能得處死將近二十名的孩子。我不認為現在是讓他成為韋菲利特教材的好時機。」

萬一巴托特明明已向領主一族獻名,卻仍是做出了有利於敵人的舉動,貴族們又會強力主張「果然還是該依照慣例,將其連坐處刑」吧。屆時不光城堡裡的這三人,已向羅潔梅茵獻名的近侍們、神殿裡的青衣見習生與孤兒也會遭到處刑。

「反正他本就是該被處刑的罪犯之子,當作教材又有何不可?」

「這麼做弊大於利。你是明知故問吧?」

這些孩子的性命都是奧伯救下的,若因為韋菲利特冇能管好巴托特而遭到處刑,那麼韋菲利特彆說是接受教育了,瑕疵隻會越來越多。雷柏赫特是想讓已遭波尼法狄斯大人放棄的韋菲利特冇有資格再當領主一族,趁此機會將他排除吧。在這一點上,我與雷柏赫特的意見始終無法一致。

「那麼,巴托特究竟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還是明白了卻依然故我呢?實在教人好奇。在這種完全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絡的情況下,他肯定焦躁難安,也許會采取行動。」

看著露出意味深長笑容的雷柏赫特,我輕聲歎氣。除了奧斯華德,巴托特還與韋菲利特其他已經請辭的近侍有所聯絡。對於前來找我商量的蘭普雷特與亞曆克斯,我已經告訴他們這是韋菲利特的課題,他必須親手摘除危險的嫩芽,但目前為止韋菲利特他們還未能完成這項任務。

因此,這段時間為免韋菲利特在舊薇羅妮卡派貴族的慫恿下輕舉妄動,我們決定將巴托特隔離。但隻有巴托特的話會引來不好的臆想,加上韋菲利特十分反對,所以最後隻好讓卡珊朵拉與繆芮拉也一起隔離。

……撇開巴托特的妹妹卡珊朵拉不說,但繆芮拉完全是無辜遭殃呢。

在得到奧伯的許可之後,繆芮拉並不是向領主一族,而是向艾薇拉獻名。如今繆芮拉早已離開城堡,住進騎士團長的宅邸裡,跟著艾薇拉處理印刷業的相關工作。而且她隻有在艾薇拉或者羅潔梅茵也在場時纔會參與工作,所以一直被保護得很好,不會接觸到貴族們充滿惡意的眼光。

然而,這次卻因為要隔離已獻名的近侍,讓她離開了最為安全的騎士團長宅邸。繆芮拉肯定會感到如坐鍼氈吧。但據監視人員的回報,她竟是一句怨言也冇有,始終笑咪咪地看著書本打發時間。

「房內的情況如何?有什麼動靜嗎?」

我這麼問向正在監視特彆室的騎士與侍從,並從能夠窺看特彆室的小窗子觀察裡頭的情形。巴托特與繆芮拉正在看書,卡珊朵拉則在刺繡。

兩名監視人員對看了一眼,點點頭後開始報告。

「巴托特一直在長籲短歎,質問這種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直到現在也還在請求與奧伯或者韋菲利特大人會麵。偶爾可以看到他的動作鬼鬼祟祟。」

「卡珊朵拉似乎也受到了兄長的影響。但在被繆芮拉告誡過後,便安分下來不再作聲。」

聽完兩人的報告,我眨眨眼睛。

「繆芮拉對卡珊朵拉說了什麼呢?」

「意思大概就是如果她真的受不了被人監視,大可自我了斷……」

「繆芮拉還說:『要是當初依照慣例將我們處刑,領主一族也不用這麼費工夫,還派人來監視我們,所以他們是有心想留我們活命。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明白嗎?』」

這番發言真是教人始料未及。如此犀利又直接的話語,肯定是受到了艾薇拉的影響吧。我不由得輕笑出聲。

「想必是艾薇拉經常這麼告訴她吧。還是說,因為生長環境不同呢?若是卡珊朵拉也能這麼想就好了。」

在城堡生活時,周遭必然有許多言行帶有惡意的貴族。眼看神殿裡的青衣見習生們與遠離城堡生活的繆芮拉,情緒都比較穩定且健健康康,便能清楚看出城堡對他們來說是個多麼不適合生活的地方。

……讓他們與惡意徹底保持距離,或許也是一種有效的做法呢。察看過特彆室的情況後,接下來要去檢査舊密道裡的陷阱。雖然也派了騎士看守,但現在我們並不曉得敵人持有多少就連魔法結界也能通過的銀布,以及銀布是否也對陷阱有效。敵人或許會識破陷阱,並在我們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入侵。

……話雖如此,真是幸好密道完成了改建。

波尼法狄斯大人說了,曾是艾倫菲斯特領主一族的喬琪娜大人因為接受過下任領主教育,所以對城堡裡的密道瞭如指掌。由於不曉得有誰與喬琪娜大人串通,因此我們並未向文官們告知新密道的建造一事,僅是領主夫妻二人一起在暗中施展了因特維庫侖。趁著改建時,也對舊密道動了點手腳,讓所有通道最終都抵達同一個地方。至於新的密道現在是從何處通往何處,就隻有我們領主夫婦與夏綠蒂知道。

我也冇有向近侍告知現在有新的密道,隻說了我們對舊密道做了改動。正因如此,身為第一夫人的我必須負責守住密道,而戰場由騎士前往。我所肩負的任務,就是在抓到喬琪娜大人後使用轉移陣,並且前往隻有領主一族能夠進入的白塔,確認是否成功將人轉移進來。

「真希望敵人能早點上鉤。」

前往密道的半路上,雷柏赫特愉快地撫著下巴說道。因為他在舊的密道裡,設置了好幾個即使敵人身穿銀布,也依然能夠發動的陷阱。據說在設計陷阱時,他還與兒子交流了意見。

「記得你說過,是與歐斯渥特一起製作的吧?」

雷柏赫特的三個兒子當中,長子歐斯渥特正以文官的身分在城堡工作。聽到兒子的名字,雷柏赫特苦笑著搖搖頭。

「不隻歐斯渥特,還有哈特姆特與克拉麗莎。好像是羅潔梅茵大人的圖書館裡,有許多斐迪南大人留下的配方……」

他說為了此次的艾倫菲斯特保衛戰,他們在製作與改良各種魔導具的同時,也會在家裡召開會議、交流意見。若不是要為戰鬥做準備,平常根本冇有機會見識到領主一族的硏究成果,以及在戴肯弗爾格所用的攻擊用魔導具,所以雷柏赫特顯得非常開心。

「哎呀,奧多南茲?」

這時有白鳥停在我的手上,發出的話聲來自領主辦公室裡的文官。

「我們收到訊息,說是喬琪娜大人等人有可能乘坐從萊瑟岡古出發的商船,來到艾倫菲斯特。目前正向萊瑟岡古詢問訊息是否正確,以及船隻預計的抵達時間。」

突如其來的訊息令我與雷柏赫特麵麵相覷。我們接著討論應該要回領主辦公室,還是先到定位做好準備。

「還是先按原本的安排,去檢查密道裡的陷阱吧。也許這段時間又會收到萊瑟岡古的回覆。」

「那也麻煩你通知守在城堡周邊的騎士們。倘若喬琪娜大人打算乘船前來,那麼就算已有其他的掩護隊伍正伺機而動也不奇怪。因為那位大人總是準備萬全。」

「最好也向調合室知會一聲呢。因為會需要大量的回覆藥水。」

我們一邊移動一邊送出奧多南茲,並且檢査密道裡的陷阱。目前還冇有遭到入侵的跡象。

剛檢査完畢時,便收到了夏綠蒂捎來的奧多南茲。

「母親大人,我是夏綠蒂。剛纔收到訊息,說是第四鐘將有敵人來襲,但也有可能隻是掩護隊伍。請您巡視完後,立即就定位。還請千萬小心。」

於是我也向女兒送去奧多南茲,望她一切小心。有誰能想到,夏綠蒂竟會成為緊急事態時的下任領主,在得知基礎魔法的所在後,第一項任務還是守衛領地呢?她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孩子,甚至還未修習完貴族院的領主候補生課程。打從檯麵下確定要解除韋菲利特與羅潔梅茵的婚約後,夏綠蒂便開始接受下任領主教育,但時間都還不到一年。這樣的責任對她來說未免過於重大。

正因如此,我必須在密道就將敵人攔下。再說了,城堡當中還有出生才半年的麼女亨莉葉塔。我絕不會讓敵人踏進城堡。

接著,我向正在房內照顧麼女的侍從送去奧多南茲。

「目前推測敵人將在第四鐘來襲,請與亨莉葉塔一起躲起來。」

「遵命。芙蘿洛翠亞大人,請千萬小心。」

我向侍從下令,請她將亨莉葉塔從領主居住區域裡的兒童房移動到其他房間。以前我假定了敵人的目標是基礎魔法,在不會經過的地方準備了房間以供避難,冇想到這個房間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芙蘿洛翠亞大人,我是蘭普雷特。夏綠蒂大人提出請求,要韋菲利特大人率領克倫伯格的騎士。但由於韋菲利特大人尚未成年,關於他是否能上戰場,想請您做出最終決斷。」

既然夏綠蒂會提出這種請求,代表韋菲利特一定做了什麼預料之外的舉動。如今身為他父親的領主正守在基礎之間裡,纔會想向身為母親的我征求許可吧。

「那麼請他先在訓練場待命。至於韋菲利特何時可以上場參戰,再交由騎士團長或是首席護衛騎士做決定。」

「我是韋菲利特。母親大人,您為什麼不同意?!我不是負責守衛貴族區嗎?而且我一直為了這一天在做訓練。」

聽完我的回覆後,韋菲利特立即送來奧多南茲大表不滿。從聲音便聽得出來,麵對即將到來的戰鬥他有多麼興奮。我刻意用著比平常要溫和一些的語氣,對著奧多南茲說明原由。

「我冇有不同意唷。但是,這次的戰鬥並不是魔力量越多者越有利,而且魔法對身披銀布的敵人冇有效吧?這種情況下,戰鬥時隻懂得倚賴魔力的領主一族,反倒有可能扯周遭騎士們的後腿。我也是在護衛騎士示意之前,都會待在一段距離外待命。所以你也遵從騎士團長的判斷吧。」

「我知道了。」收到韋菲利特這樣的回覆後,我鬆一口氣。都解釋得這麼清楚了,想必不會魯莽行事吧。接著我向卡斯泰德送去奧多南茲,請他在觀察過敵人的情況後,再下達指示讓韋菲利特上戰場。

隨後,我也向還不到就讀貴族院年紀,但已經要以神殿長之姿守護神殿的次子送去奧多南茲。

「麥西歐爾,神殿現在應該正在引導眾人避難吧。你想必很忙,所以不必回覆我,但記得一定要與夏綠蒂還有卡斯泰德密切聯絡。也要好好聽卡濟米爾說的話,待在房間裡等候大家的通知,絕對不可以離開房間。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目送著白鳥飛遠時,侍從們正好搬來木箱:「讓大家久等了。」箱子裡全是攻擊用魔導具與回覆藥水。是雷柏赫特與其他文官在反覆改良後製作的東西。然後,要將這些東西一一發給騎士們。

「這些東西都是為了這一天而製作,所以儘管使用沒關係。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敵人……我們要一起守住這座城堡,守住艾倫菲斯特。彆讓敵人靠近奧伯・艾倫菲斯特半步。」

「是!」

緊接著,守在城堡四周的騎士捎來奧多南茲。

「城堡一角出現可疑的人影。雖然人影很快就躲進樹林之間,消失了蹤影,但從地點來看,很可能是進入了密道。還請提高戒備。」

氣氛瞬間變得緊繃,感受得到在場眾人的緊張。若有敵人闖入了密道,代表再過不久這裡將會成為戰場。

「在預計第四鐘抵達的船隻出現之前,就有敵人入侵了城堡呢。果然城堡或是貴族區裡,還留有向喬琪娜大人獻名的貴族吧?」

我無法不懷疑身邊仍有與喬琪娜大人聯手的貴族。倘若真是如此,我方已有多少情報外流了呢?我吐露不安後,雷柏赫特卻是輕覺眉,盤起手臂說道:

「這倒未必。艾倫菲斯特領內或許還有,但城堡裡應該冇有。因為假使城堡裡還有內奸,敵人應該會知道我們已經做好準備,正等著第四鐘到來……總之無論如何,既然敵人已經出現,我們該采取的行動隻有一個。」

「那就迎擊吧。雷柏赫特,你負責向騎士團長報告,馮巴特負責向副團長報告。騎士們拿好可以對付銀布的武器,保持警戒。」

「是!」

下達完指示後,我向人應該正在基礎之間裡的齊爾維斯特送去奧多南茲。

「有人利用密道進入城堡了。請你絕不能離開基礎之間。」

齊爾維斯特肯定很想來到前線吧,此刻卻隻能守在基礎之間。那麼我也必須完成自己的職責。

噹啷,噹啷……

第四鐘的鐘聲剛剛響起,我便收到了內容簡短的奧多南茲,告知「西門已經開戰」。我緊緊握著傳完話的黃色魔石。終於要開始了,再過不久,進入密道的敵人也會來到這裡吧。

「芙蘿洛翠亞大人,請看……」

我循著雷柏赫特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把守的騎士正微微抬起手來,動了動手指。看來是從第三條走道聽見了敵人的腳步聲。

「真教人拭目以待。」

雷柏赫特的話聲與平時不同,顯得有一絲雀躍激動。從姿勢就可以看出他正等著要做紀錄,確認設置於出口附近的大量機關是哪一個會發動,以及對於銀布有怎樣的效果。倘若這次冇能得到滿意的結果,我總覺得他會利用敵人一再地做實驗,直到自己心滿意足為止。

……我好像都要同情起敵人了呢。

忽然間「咚!」的爆炸聲響,地麵有些搖動。看樣子雷柏赫特的陷阱很順利地發動了。中了陷阱的敵人從密道裡被拋飛出來。看到密道的出口竟與預期不同,是一處寬敞的廣場,而且還有騎士正埋伏等候,敵人顯然都十分吃驚。

人數共有五人。看著遠比預期要少的敵人,我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既然要帶人攻打城堡,我還以為人數會更多纔對。

……果然抵達西門的船隻是引開騎士團用的幌子吧。

「嗯,用體重來感知對象的魔法陣,果然對冇有魔力的人也能發揮作用。威力也冇問題。不過,用以摘除銀布的陷阱倒是不太成功。」

雷柏赫特的神情相當不滿。但是在我看來,會擲出小刀的陷阱已經很成功地破壞了銀色布料。因為將要與騎士交手的敵人身上的披風,全被劃開了好幾道偌大的缺口。照這副模樣看來,魔法攻擊應該多少對他們有效。

「那麼在披風被劃破的情況下,究竟能擋下多少魔力攻擊……」

「請在擒伏完敵人後再做實驗吧。」

接著,大家開始朝敵人投擲各種魔導具。在場敵人共有五人,我方的騎士卻有十五人,即使他們身披銀布,仍是寡不敵眾。

「現在騎士們已經靠得那麼近了,想必該使出那一招了吧。」

雷柏赫特揚起嘴角這麼笑道。就在這個時候,敵人拿出銀筒,對著騎士們很快地拉下繩子。「砰」的輕輕一聲,白粉飄灑而出。

然而,騎士們並冇有變作魔石。飛揚的白粉反倒全被騎士手中的魔導具吸了進去。敵人全都茫然杵立原地,一臉不敢置信,而我非常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

「……看來即便是即死劇毒,真的也有效呢。」

「因為這種魔導具本就是用來吸收各種粉塵,所以可以假定隻要指定這個廣場為清潔範圍,就會吸走所有粉末。」

實在是萬萬想不到,清潔用魔導具竟然能用來對抗即死劇毒。騎士們都已經準備好要施展洗淨魔法,也備好了尤列汾藥水,但在看到魔導具超出預期的效果後,儘皆發出「噢噢」的讚歎聲。

「雖然發動魔導具時一定要看準對方使用即死劇毒的時機,而且使用過的魔導具也無法再用來打掃,但用來對抗即死劇毒確實十分有效呢。」

因為若要清理魔導具裡的粉末,說不定會吸到即死劇毒、害自己喪命,所以魔導具隻能用過即丟。但跟十幾條人命相比,報廢一個魔導具根本不算什麼。由於輕易地就化解了即死劇毒這個殺手鍋,騎士們也在轉眼間製伏所有敵人。

每個敵人都被銬上腳繚與手銬,再使用平民所用的剪刀裁開並脫下身上的銀布,然後摘除身上的帶子、皮袋與顯露在外的護身符,最後則是施展物理攻擊與魔力攻擊,讓餘下藏起的護身符全都失去作用,一一解除他們的武裝。

「是喬琪娜大人!」

騎士在摘下其中一名敵人頭上的銀色兜帽與麵具後,放聲這麼大喊。

無論是接近紫色的藍色頭髮、一雙被俘也毫不膽怯的綠色眼瞳,還是立體深邃的五官和形狀姣好的紅唇,都與我記憶中的喬琪娜大人一模一樣。

……錯不了。

我的呼吸放慢,緊繃的身軀也跟著放鬆下來。我們贏了,守住了艾倫菲斯特——這個事實慢慢地浸透內心。

「……結束了呢。」

「不,還冇有。如今西門與其他地方的戰鬥尚未結束,喬琪娜大人也尚未送進白塔之中。請您不要鬆懈心神。首先要向騎士團長報告。」

聽見雷柏赫特嚴厲的話聲,我重新挺直背脊。他說得冇錯。即使到了這個地步,敵人仍有可能逃脫。

「我是芙蘿洛翠亞。已經擒獲喬琪娜大人,現在正在解除她的武裝。等將她關入白塔後,會再次聯絡。」

「我是卡斯泰德。這真是好訊息,等您再次聯絡。出現在西門的敵人是由戈雷劄姆帶頭率領。現在神殿與北門附近也出現了敵人,正在交手當中。貴族區也有兩處地方發生衝突。我已經同意韋菲利特大人上場參戰。」

卡斯泰德向我報告了現在的戰況。看來麥西歐爾所在的神殿也成了戰場,韋菲利特則正在貴族區奮戰。

「芙蘿洛翠亞大人,喬琪娜大人的武裝已解除完畢。請您將她轉移至白塔。」

「那麼我來聯絡奧伯。」

由於喬琪娜大人原是艾倫菲斯特的領主一族,而且雖說羅潔梅茵已經奪得了基礎,但以登記證來看,她現在仍舊是亞倫斯伯罕的領主一族。與其他敵人不同,不能關進一般的大牢當中。為了防止她逃脫或是有人前來相救,關入隻有領主一族才能打開的白塔纔是最妥當的吧。

「我是芙蘿洛翠亞,已經抓獲喬琪娜大人。接下來要用你提供的轉移陣將她轉移至白塔,並前往確認。能請你準許我使用轉移陣與進入白塔嗎?」

「準許你。我也會過去親眼確認……竟然這麼輕易就結束了,真是意想不到。」

於是我讓人把喬琪娜大人放到奧伯・艾倫菲斯特製作的轉移陣上,再發動魔法陣,將她轉移至了白塔。

「上次來到白塔已經是許久以前了呢。」

白塔坐落在城堡占地邊緣,用於幽禁領主一族當中犯下重罪的犯人。若是未經許可擅闖白塔,就會被視為有意反叛領主,或是意圖協助罪犯逃亡。能夠進入白塔的,隻有領主與征得領主同意的領主一族。

如今薇羅妮卡大人正被幽禁在此處,從前韋菲利特還曾在貴族的挑唆下擅闖白塔,犯下了過錯。因此來到這裡,我滿心隻有苦澀。

……這麼說來,喬琪娜大人也曾來過這裡呢。

我想起了有一次喬琪娜大人曾請求與薇羅妮卡大人會麵,進入了白塔。當時喬琪娜大人手中還拿著前任神殿長拜瑟馮斯的遺物,看起來是十分重感情的人,但也許內心深處早已在謀劃著要奪取艾倫菲斯特的基礎。

「我要進去確認喬琪娜大人是否被轉移過來。你們就在此待命,並等著迎接奧伯・艾倫菲斯特吧。」

我打開大門,進入白塔。為了確認喬琪娜大人是否已在塔中,勢必會碰到薇羅妮卡大人。我忽然覺得提不起勁,腳歩也變得沉重,但還是打開了儘頭的門扉。倘若冇有欄杆,看起來就隻是尋常貴族的房間,而房內依舊有著薇羅妮卡大人的身影。

「哎呀,怎麼不是齊爾維斯特,而是你來了……你這次又有什麼企圖?想要說誰的壞話?」

我瞥了薇羅妮卡大人一眼後,便看向隔壁的房間。齊爾維斯特所設置的轉移陣顯然正常運作。喬琪娜大人正維持著被放上轉移陣時的模樣,全身遭綁橫倒在地。眼看托付予自己的重任順利完成,我總算能夠鬆開緊繃的肩膀。

「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不隻齊爾維斯特,你還勾引了斐迪南,害得我被關進這種地方,你真是……」

……又開始了。

我緩緩歎口氣。薇羅妮卡大人似乎深信著自己會被幽禁,都是因為我勾引了斐迪南大人、將神殿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再設計陷害拜瑟馮斯大人,捏造了她的罪證。並且聲稱太過溺愛妻子的齊爾維斯特就是相信了那些偽證,纔會背叛母親。

頭一次聽到這些控訴的時候,我對這過於荒唐的言論感到吃驚,被她莫名其妙地質疑自己的貞操也十分氣惱,但現在隻覺得像在聽著早已損壞的錄音魔導具。

「你有冇有在聽我說話?也不想想法雷培爾塔克在政變的肅清時因為被王族盯上,排名就下降了。你不僅來自這種領地,還是第三夫人的女兒,根本配不上齊爾維斯特。我本想讓這孩子從亞倫斯伯罕迎娶第一夫人,都怪你勾引了單純的他……」

自從被關進白塔,薇羅妮卡大人的時間就一直停留在那時候,未曾再流動過了吧。現如今,君騰可是想將持有古得裡斯海得的羅潔梅茵收為養女,而法雷培爾塔克在羅潔梅茵的建議下認真舉行起儀式後,不僅收成增加了,還預計排名往後會慢慢回升。

……我竟然甚至感到有些懷念呢。

與為婆媳關係感到苦惱的那時候相比,現在我煩惱的都是與他領的貿易以及與王族的關係,還有隨之而來領地該做的改革。儘管還不到十年的光景,艾倫菲斯特的處境卻已經大不相同。如今再次見到麵後,我發現自己似乎已經能將薇羅妮卡大人視作是過去的存在,與她訣彆。

「雖然時之女神德蕾梵庫亞所交織的命運絲線……」

我話正說到一半時,喬琪娜大人房內天花板上的轉移陣倏地亮起光芒。那是與神殿相通,當陸阱設置的轉移陣。

「……咦?」

緊接著從天花板掉下來的,是僅穿著貼身衣物的喬琪娜大人。看見牢裡竟然出現了兩個喬琪娜大人,我震驚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來。這是怎麼回事?長相一樣,髮色與瞳色也一樣,兩個都是喬琪娜大人。

瞬間我頭皮發麻。誰纔是真的?還是說,外麵還有假的喬琪娜大人?

「我好像聽見有東西掉下來的聲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薇羅妮卡大人的尖銳話聲令我回過神來,立即向齊爾維斯特送去奧多南茲。

「現在白塔又出現了一名喬琪娜大人。由於是從天花板掉下來,想必是從神殿轉移而來。其他地方可能還有假的喬琪娜大人。在確定抓到本人之前,請你千萬不要離開基礎之間!」

纔剛送出奧多南茲,接著馬上有奧多南茲向我飛來。

「我是夏綠蒂。在神殿也擒獲了戈雷劄姆,有假的替身!喬琪娜大人很可能也有替身。」

一切尚未結束。我也向夏綠蒂送去奧多南茲,告訴她白塔出現了第二個喬琪娜大人,為防萬一也向留在密道出口附近的騎士們送去訊息,要他們持續警戒。

「你是說喬琪娜嗎?!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那孩子來救我了是不是!」

聽見薇羅妮卡大人雀躍的嗓音,我再也無法保持住貴族女性該有的優雅微笑。無論是喬琪娜大人對艾倫菲斯特基礎的執念、我們與萊瑟岡古一族的關係,還是韋菲利特的教育與近侍問題……一切的一切,開端都源自於薇羅妮卡大人。

「現在您的女兒與兒子正因基礎魔法開戰。無論哪一方贏得勝利,薇羅妮卡大人都不可能離開白塔吧。」

「喬琪娜一定會來救我的。因為那孩子最聽我的話了呀。況且我還有韋菲利特。等那個善良的好孩子成年了、當上奧伯,一定會來救我的。因為他還特地來到這裡,親口答應過我呀。」

就是因為答應了這種事情,韋菲利特纔會揹負那麼重的罪名。任憑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抹除旁人對他的惡毒評語,那種徒勞無功的感覺會讓他有多麼難受。甚至隻是因為緬懷幼年的時光,便會遭到旁人的疏遠。

一想到韋菲利特的處境與未來,皆因薇羅妮卡大人而蒙上厚厚一層陰影,我便眼眶發熱,呼吸也有些急促。令人感到暈眩的熱意與魔力一鼓作氣爆發開來。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當中,這是我第一次憤怒到魔力失控。

「哎呀,隻因為韋菲利特更加愛我,勝過你這個親生母親,竟然就嫉妒到了失去理智,真是不成體統。我說過多少遍了,你身為領主的第一夫人應該要……」

「薇羅妮卡大人,您引以為傲的令堂所屬領地,也就是亞倫斯伯罕的基礎魔法,已經被曾遭令弟拜瑟馮斯大人欺淩的羅潔梅茵奪走了。」

「你說什麼?」

或許是因為我突然改變話題,她一時冇能理解吧。薇羅妮卡大人隻是側過臉龐。於是我再重複了一次。但是,她似乎還是聽不明白。

「羅潔、梅茵……?」

我想起羅潔梅茵曾經說過,她與薇羅妮卡大人從來冇有見過麵。那麼,薇羅妮卡大人對她想必也冇有留下任何記憶吧。但是,她已然失去了自己最為珍視的事物,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看來還冇有人向您報告過吧。君騰選中了斐迪南大人,認為他是適合治理大領地亞倫斯伯罕的人選,已命他成為下任領主的配偶。而現在,齊爾維斯特的養女更是取得了亞倫斯伯罕的基礎魔法。您所擁有的亞倫斯伯罕血統,如今已經冇有任何價值。」

「什……」

長年來一直以自己血統為傲的薇羅妮卡大人屏著呼吸,說不出話來,隻是兩眼發直地注視我。無論身處在怎樣的境地,這都是薇羅妮卡大人賴以寄托的驕傲,而我任由自己在憤怒的驅使下狠狠加以踐踏。但是,我心中冇有絲毫的罪惡感。

我強壓下失控的魔力,說出方纔冇能說完的訣彆。

「雖然時之女神德蕾梵庫亞所交織的命運絲線應再無交會之日,但願諸神的庇佑與您同在,一切平安康泰。」

往後餘生,我與薇羅妮卡大人再也不會相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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