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欲曉 作品

9 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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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擎從未對女子有過這般不一樣的感受,他竟一時形容不上心頭翻攪的是何等情緒,在桑九小姐說完自己想說的正準備告辭,晉擎冇打算多留,可仍有話要問一問。

“九表妹可在夢中夢過我?”

他倒是破天荒地被一名女子困擾了一宿。

那個夢裏,她被他壓在身下,紅唇緊咬,隱忍的表情,十分迷人,他鮮少失控,卻被她的樣子所惑,不知疲憊地戰了又戰。

就算入了蠱似的匪夷所思,也不該唯他一人這般。

晉世子在兒女私情上頭一回有了興致,如他一貫的性子,並不想隻有自己一人入局,而他夢裏的姑娘在現實中卻冷眼旁觀,對他毫無感覺。

男人問這樣的問題,其實過了,若是定了親的男女關係,私底下這麽問,還能勉強接受。

可兩個並不相關,也冇打算有所牽扯的人,這樣問,就是失禮,冒犯了。

董氏更是冇想到晉擎這種樣樣周到處處體麵的世家公子,居然會問一名閨閣女子有冇有夢到過他,實在是離了大譜。

按耐不住,董氏正要開口,卻被桑柔拉住了,先出聲道:“世子這麽問,叫我如何回,世子將來娶了妻,問問自己的妻就知道了。”

她確實夢到過男人,但不是現在的他,而是將來的他,但無一回是讓她愉快的好夢,每迴夢醒,總要鬱鬱一陣。

她不知道他這樣問有何意圖,又是否,他也同她一樣,但他的種種表現,又不像是有著兩世記憶的樣子。

桑柔更不想冒險試探,惹來男人更多的關注,她帶著母親起身,朝晉擎施了一禮。

“表哥恩情,我自當銘記,待到表哥將來大婚,必備上厚禮,賀表哥大喜。”

晉擎卻不再言語,冇什麽情緒地望著禮節到位卻又格外冷漠疏離的少女。

她不僅一點都不想,還急欲同他撇清關係,他就那麽可怕?

終究,晉擎意味深長地道了最後一句。

“表妹想得深遠,但來日方長,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變數。”

走出清暉園,董氏仍恍若如夢,半清醒半迷惑,是她老了,跟不上現在少年人的思想,還是他們變得太快,叫人摸不著頭腦。

董氏經不住地偏頭,看向依然氣定神閒的女兒:“世子那話,到底何意?”

桑柔故作不解:“世子心思深沉,城府不是我們能想象的,他是何意,女兒又哪裏能明白。”

董氏卻突然悟了一下,內心五味雜陳,頗為複雜地瞧著女兒,卻又說不得什麽。

桑有為休整了一日,人也清醒了大半,去到後院尋董氏母女,卻被告知她們出門了。

桑有為問她們去哪了,丫鬟支支吾吾地,說夫人不讓說,顯然不準備讓桑有為知道。

冇法子,桑有為隻能等,飲了差不多兩壺清茶,上了好幾回茅房,終於等來了心心念唸的一對母女。

“你們這是去哪裏了?讓我好等。”唯恐二人出事,桑有為提著心,惴惴不安,見到母女倆完好無缺地出現,方纔放下了心。

董氏見到罪魁禍首,更是冇好氣道:“還能去哪,自是給你收拾爛攤子去了。”

桑有為愣了下,隨即明白過來,急道:“要你們女兒家收拾什麽,再說了,□□,也冇什麽不對,琢琢不願意,難道是假的,不把話說絕,人家還以為我們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

這麽一說,倒也有點道理。

但董氏還是氣:“虧得晉世子不是個計較的人,不然,如鄧世充那等為了霸業連自己老丈人都敢殺的狂徒,明日這時候,我們就得燒香來看你了。”

桑有為也知自己過了,麵色訕訕,摸了摸鼻頭,賠笑臉哄妻開心。

桑柔一旁看著,默默別開了眼,不忍直視。

有男人哄,董氏也氣不了多久,捶著男人胸口問:“琢琢未來夫婿,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的心神,給我挑個最好的,不說有多權勢,但一定要疼她愛護她,事事以她為先。”

要做到這,其實更難。

但董氏顯然受到了女兒影響,寧缺毋濫,不將就。

桑有為有被難到,他是男人,深知男人劣性根,他自己這個例外同人應酬時冇少被人笑話,說他懼內,連個歌姬都不敢碰,不算個真男人。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董氏的好,隻有他懂,他也不想對外分享。

為了安撫董氏的情緒,桑有為隻能一口應下,腦子裏已經走馬觀花地開始挑人。

認識的是多,然而能讓女兒依靠終生的,卻數不出幾個來。

次日,老夫人把桑有為一家三口都叫去瑞福堂用早食。

老夫人早年吃過不少苦,不是特別講究,一家人圍坐桌前,時而說上幾句,噓寒問暖地,也是家宅和樂的一種體現。

不似晉家,比起和樂,更重體統,老老少少小小,一律將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貫徹到底。

桑柔初初嫁過去,也是遭了不少罪,在她認為不算事的事兒,到了晉家長輩眼裏就是不可忽視的錯,也因此,三天兩頭地,不是抄書,就是手心挨幾板子。

而她的夫婿,也冇幾句寬慰的話,隻會坐在一邊,看她抄完了,再把她謄寫的家規拿過去,一一同她解釋,她該如何做,纔是對的。

所以,她的過去都是不對的,孃家的所有,全都被否定。

唯一值得肯定的,怕也就是她父親日複一日為晉軍提供的優質糧草。

老夫人看出孫女的異常,關懷地問:“琢琢近日怎麽了,總是心不在焉?”

董氏忙替女兒答:“許是病了一場,還未完全恢複,氣力不濟。”

絕口不提落水那一遭,唯恐老太太扯到晉世子身上。

桑有為看看身旁的妻,冇說什麽,但仍是免不了地輕哼了一聲。

老夫人瞧在眼裏,亦是歎了口氣:“你們不提,我也不想問,但不問又不行,畢竟對於琢琢一個閨中女子,出了那樣的事兒,總要吃些虧的。世子能娶她當然最好,可我也瞧出來了,你們確實冇這個意思,世子那邊也不慍不火的,我一個半邊身子將要入土的人,又能說什麽呢。”

到底是曆經大半輩子的人,老夫人還算看得開,唯一的擔憂,便是孫女的閨譽。

老夫人把筷子一撂,一臉認真道:“我有些話,你們先聽著,願不願意,就看你們做父母的怎麽想了。”

一家三口哪敢不願意,也跟著擱了筷。

“咱們家還是有些人的,儘管我已經敲打了他們,但人心隔肚皮,指不定哪天說漏嘴,或者喝多了,就把這事傳了出去,都還兩說。再有,琢琢正是當嫁的好年華,這時候說親,選擇的餘地也大,實在拖不得,你們做父母的務必要放到心上。”

桑有為和董氏連連應是:“勞母親掛心了。”

話語稍頓,老夫人緩了口氣,看了不作聲的孫女一眼:“你們做父母的,可能更傾向於把女兒留在身邊。”

桑有為立馬道:“是呢,以我們家的條件,招個贅婿也不是不可以。”

老夫人笑了笑,卻道:“招個贅婿就能了事了?往後,大家都住在一起,有個什麽流言蜚語,知道也快,一個上了門的男人,真的就冇點脾氣?真的就一點都不在意?要是一點都不在意,你們能放心?”

不是冇有過這樣的先例,贅婿熬死了嶽父嶽母後本性暴露,將年老珠黃的妻趕出家門,將家產占為己有,又另娶了年輕貌美的女人。

外人聽著也隻唏噓這家人有眼無珠,又有誰會閒得無聊,打抱不平呢。

老夫人這麽一說,桑有為和董氏你看我,我看你,犯難了。

桑柔卻不糾結:“為何非要嫁人,我可以跟著父親學做生意,待到宥弟弟學成,娶妻了,我把他的孩子當我自己的孩子養,不也一樣。”

桑有為和董氏成婚多年,隻有一女,老夫人不催,族中長輩們意見頗多,找桑有為提過不少次,勸他納妾,把二房香火承襲下去。

桑有為顧念董氏,冇答應,又被長輩念得煩了,索性從族中挑了個父母雙亡的堂侄養在自己名下,也算是對列祖列宗有了交代。

桑宥自打五歲就被桑有為送到餘杭最知名的學堂,逢年過節才被允許回來,桑有為待此子嚴苛,卻也出自真心地培養,他走不了的仕途,希望此子能夠闖出來。

桑宥人不在家,書信卻冇斷過,尤其和桑柔感情甚好,姐弟倆相差也不過三四歲,比起父母,更有話聊。

上輩子,她的弟弟學成後,為了她,入了晉家門下,幾次重大的戰役,進言獻策,立了不少功勞。

她在晉家的地位能穩,父親和弟弟的全力支援,不可或缺。

這一世,她不嫁晉擎,卻也仍希望弟弟能夠投靠晉擎,在知人善任這一塊,這世上能比得過晉擎的,數不出幾人來了。

老夫人是很樂意看到姐弟倆互相扶持的和睦畫麵,但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畢竟桑宥娶親後,身邊最親的不再是姐姐,而是他的妻。

弟妹願不願意讓大姑姐幫著養孩子,又是另一碼事了。

“不管你們想不想聽,我還是想說,該嫁的時候得嫁,且最好嫁遠一點,找個同金陵這邊冇甚往來的,也就不用擔心那些風言風語傳過去了,還有,世家大族,規矩嚴苛,也是好事,起碼不會虧待正妻,更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缺德事。”

桑有為聽進去了,忙道:“母親所言甚是,兒子也這麽想的,江東謝家,江北許家,都還不錯,兒子也有遣人打聽,必然給我們琢琢挑個最好的。”

老夫人略一思量,緩緩道:“我少時有個玩得好的手帕交,便是嫁去了江北許家,你們也別太急,待我寫封書信,和人聯係上,再作打算。”

董氏眼睛一亮:“母親挑中的,必然好,那就有勞母親費心了。”

江北許家?

桑柔想了許久,終於有了點記憶。

許家行事十分謹慎,固守一方,誰也不得罪,是個徹頭徹尾的中立派,待到大勢所趨,晉擎為勝,許家態度也明確了,主動示好,俯首稱臣。

這樣的人家,不說別的,在明哲保身這一塊,卻是箇中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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