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作品

第43章 凰棠彆院定山河

    

-

街頭人聲鼎沸,一匹瘸腿的老馬穿梭在人間繁華,馬背上坐著一位繡花將軍,四處張望,正是寧遠。

鴻武陵初見寧遠,雖未曾識其容貌,卻感其與墨林有深厚關聯,故對其甚是好奇。

墨林立於欄杆旁,手背身後,望見寧遠,臉上滿是喜悅,大聲呼喊:“將軍,將軍!”

寧遠聞聲驚詫,目光投向鴻樓,終於見到熟悉的青衣道士,頓時神采奕奕,歡呼雀躍。他在人群中緊握馬韁,老馬奮力疾奔,高昂馬首,嘶鳴聲在陽光下迴盪,人馬在眾目睽睽之下儘情張揚,彷彿將整個京城踩在腳下。

臨近樓前,寧遠跳下馬背,輕盈一躍便登上二樓,緊接著就是一個熱烈的熊抱,幾乎讓墨林喘不過氣來:“道長吉人自有天相,蒼天必會眷顧你!”墨林笑著推開他,玩笑道:“我罪孽深重,恐怕連天都不願理睬呢!”

寧遠激動不已,眼眶泛紅:“那天墨旋將桃花劍交給我,我真的以為你遭遇不幸。今天聽說市井中有惡獸橫行,看見柺子老馬,我心裡就有了打算。騎上馬任其奔跑,竟真的找到了你!”墨林淡笑,對鴻武陵說:“偌大的陵陽城,找人困難,但要找馬,就簡單多了。”

鴻武陵微笑著,抱劍屈膝:“牲畜從不輕易找人,然而人總能輕易遇上牲畜。”

“正是這個道理,將軍,我的桃花劍在你手上嗎?”墨林問寧遠,寧遠點頭:“冇錯,是墨旋派他的副將給我的。不過我匆忙出來,現在劍在我八師兄那裡,道長,蠶洞的血案是真的嗎?”

繡花將軍眼中泛紅,墨林聞言感歎:“此事詭異,我會查明真相,以慰藉亡魂。”寧遠聞言憤怒:“都是墨林那傢夥搞的鬼,還用查什麼?”

墨林揮手否認:“不,這事肯定不是他乾的。如果真是他,他冇必要殺害百姓,也冇理由留下我的性命!”寧遠驚訝:“你說得對,但那把桃花血劍確實是他給我的。”

墨林:“這就說明他知道一些內情。他現在在哪裡,你怎麼會見到他?”

“自我們分開以來,他就一直跟蹤我們,現在肯定進了陵陽城。剛纔你放出柺子老馬,墨林想必已經知道你在這城裡。”寧遠有些憂慮,墨林:“無妨,那些跟你一起來的壯士們現在何處?他們是否也知道蠶洞的事?”

寧遠:“他們在城外十裡處紮營,我已經讓八師兄派人送去衣物糧食,應該能支撐一段時間。蠶洞的事他們都知道了,隻是他們有苦難言,我冇有強留,散去了大半,剩下的人無家可歸,金墉城已被攻陷,所以軍心尚存,尚未完全崩潰。”

墨林點頭,寧遠向鴻武陵示意,鴻武陵微笑,宛如蘭花般雅緻。

寧遠:“既然道長安然無恙,那就一起去見八師兄,由八師兄引薦你見taizi涼。”

墨林問:“你找到他了嗎?”寧遠點頭,緊接著又輕輕搖頭。鴻武陵機智而識趣,白衣飄飄,像魚兒般在人群中穿梭,轉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寧遠回憶道:“上次遇到這位白衣公子,他也這樣突然不見了。”

此時,店小二正在樓上,聽到這話介麵說:“我家公子有半數日子在外遊蕩,掌櫃早習慣了。”

寧遠好奇:“他去哪兒了?”

店小二無奈地搖頭:“無人知曉,就連我家老爺也摸不透。”

墨林聽著,目光投向熱鬨的市場,嘴角掛著微笑:“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陵陽城沉浸在奢華之中,浮華掠過,歲月的痕跡淺淺。寧遠帶著墨林來到了凰棠彆院,當年八步趕蟬也曾帶他至此,隻是未曾料到未能見到taizi涼。

這次墨林來訪,寧遠心急如焚,直接領他到了門口。然而,八步趕蟬並不在,想必已返回了大海潮生閣。

“上次taizi涼不在家,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為什麼我們總是錯過?”墨林站在門口問寧遠。寧遠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思考片刻後還是開了口:“道長,這與我的袍子有關。這裡的丹尹上師收留了一位郡主,她與我有些糾葛,所以不讓我進去見taizi涼。”

“怎樣的上師竟敢拒絕將軍?我不認識什麼上師郡主,我隻認得將軍你。所以,如果他們對你失禮,我也可考慮對他們不客氣了!”

寧遠聽了心中一暖,但他明白此刻不是敘舊的時候,立刻拉住墨林繼續前行。

門口,提著燈籠的侍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紅衣素手,妝容豔麗,挑眉示意。寧遠上前介紹:“他是taizi涼想見的人,我已經告知了凰姑娘。”

侍女提著燈籠打量,紅色的燈籠顯得詭異。墨林的臉映在其上,線條分明。侍女麵無表情,但臉頰已泛起微紅。

她指著寧遠說:“凰姑娘交代過,你不可以隨便進入這裡。”

寧遠連忙揮手:“我會留在外麵,你帶這位道長進去吧。國事緊迫,不能耽誤大事。”

侍女答應:“那道長,請跟我來,taizi爺現在在紅花亭。”

墨林把白貓交給寧遠,跟著侍女走進內院。寧遠抱著熟睡的歸去來兮,牽著老馬走向馬廄,不再提及此事。

“小兮,你又圓潤了不少。”

紅花亭位於凰棠彆院的東邊,taizi涼獨自靜坐,身邊冇有老僧陪伴。不久,青衫道士在侍女的引導下靜靜地來到亭中,坐在taizi對麵。兩人之間有一扇屏風,上麵色彩斑斕,描繪著壯麗的江山。

taizi涼看見墨林,上下打量,雖然這位青衫道士樸素無華,但氣質沉穩,神采如玉,一時無法判斷他的真實身份:“道長,你來自何處?”

墨林抬起手指,指向北方。

王子涼又問道:“道友,你的目的地是何處?”墨林抬起手指,指向身邊的壯麗江山畫卷。

王子涼:“寧遠將軍始終忠誠於我,聽說你解救了金墉,卻在路上遭遇歹人,真是讓人惋惜痛心。”

墨林看著王子,沉默不語,良久未言。

王子涼問:“你在看什麼呢?”墨林:“我看你,人的麵相由心生,你的本質並不惡劣,寧遠將軍的選擇冇錯。”王子涼聞言笑了笑,起身續茶:“又是一位看相的雲遊道士,這裡平安無事,無需神仙打擾,請便吧。”

儘管王子涼已被貶謫,但他骨子裡的皇家威嚴依舊鮮明,墨林的話語讓他直接歸類為江湖術士,雖然武斷,但這正是帝王的本質。不過也不能怪王子,自他踏入江湖,各方謀士絡繹不絕,看遍各色人等後,他對道士這類職業已略感厭倦。

墨林並未生氣,繼續指向屏風:“太平盛世,為何這壯美河山籠罩著陰霾?”王子涼聞言諷刺地大笑:“道友難道不懂潑墨山水畫嗎?從中你看出了什麼?”

“人間如繁星點點,煙雨融入蒼茫大地。”墨林大聲說道。

王子涼:“哪來的人間煙火?這屏風描繪的是萬裡江山,道友真是幽默。”墨林:“這樣說來,戎國王子的萬裡江山中,就冇有平民百姓了嗎?”

王子涼微微一怔:“是我冇畫而已,你這個道士為何執著於此?”墨林微笑:“不是你冇畫,是你心裡冇有平民。”

“本王心中所思,豈是你能洞察?”王子涼的眼神暗淡下來,墨林看了他一眼,冇有多說,伸手摸了摸眼前的茶具,笑道:“茶已冷卻,人該啟程。”

王子涼這才意識到,他竟忘了為墨林倒茶,剛想彌補,墨林已起身離開。

王子涼看著這位青衣道士,眼中泛起一絲青煙般的思緒。他微微起身,不知所措,心中空洞,手中的茶杯冷涼沉重。

他追了幾步:“道友,你要去哪裡?”

墨林大袖一擺,揹著手瀟灑離去,亭下的侍女提燈阻攔,墨林淡然一笑,輕輕推開。

“話不投機半句多,知音難覓,你們的王子,還不如門外那位癡情的愚者。”

墨林與王子涼的初次相遇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了。其實王子涼並無過失,墨林故意不迴應他,也故意離開不留情麵。具體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拒絕了李覺,或許是其他原因。總之,心之所向即為前行之路,他想做就做了。

回程中,墨林與侍女緩步同行,欣賞沿途景色,心境舒暢。

墨林問:“這是何種杏樹,為何未見其凋零?”侍女答:“此乃寒杏,生於北地,非暖地之物,偏偏秋冬之際盛開,春日才結出果實。”

墨林感慨:“真是罕見之物,未曾耳聞此類生命。”侍女迴應:“陵陽城中珍奇異寶無數,不足為奇。”墨林則認為:“人傑地靈之地,纔是根本所在。”

侍女聽後,微笑道:“凰姑娘確是巾幗英豪,靈秀非凡,道長所言甚是。”墨林轉而對她說:“你的溫文爾雅,正是我所指的。”

聞言,侍女麵泛紅暈,輕輕掩口。夜幕降臨,紅衣侍女提著燈籠,一路陪伴墨林至彆院門前。寧遠已照料好柺子馬,懷抱哺乳後的歸去來兮,正與凰丹尹交談。見到墨林,立即引見:“道長,這位是凰丹尹,太子的親信幕僚。”

凰丹尹身著紫色華服,高髻淡妝,細腰如柳,佩有雕花指甲,身後三名侍女恭順跟隨。墨林見此情景,毫無波瀾,禮貌一笑,未多言。

凰丹尹以為墨林拘謹,主動問道:“道長,太子的茶可合口味?請問道長此行何往?”說完,行峨眉禮節。

墨林聞言,神色微沉:“三分苦澀,七分做作。我行我素,姑娘無需掛懷。”

見狀,凰丹尹眉心微蹙,寧遠顯得有些緊張,連忙勸墨林慢行。“道長,凰姑娘知你學識淵博,特此敬候。且凰棠彆院乃他人之地,我們應守禮數。”

墨林淡笑:“將軍自守禮,我去鴻樓飲酒,其他事明日再議。”

聞言,凰丹尹抬頭,目光冷峻:“道長尚未明白,此凰棠彆院非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之地。這太子,也非你想見即可見之人!”

話音剛落,竹影搖曳,似有暗流湧動。寧遠持槍守護墨林,墨林接過白貓,緊緊抱在胸前。寧遠對凰丹尹說:“道長本性豁達,無意冒犯。江湖兄弟無需這般周全!”

凰丹尹未理寧遠,對墨林說:“我要聽你自己解釋,初次見麵為何對我如此戒備?我踏入江湖以來,無人敢如此對我說話。今天,你必須留下,讓我聽聽你這個傲氣沖天的道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墨林指向凰丹尹的紫衣:“你也是修煉者吧?世間的喜怒哀樂,皆是修煉,隻是方式各異。

既然修道之路皆為求真,那麼你我皆是同道中人。

依你之言,你的出身便是我的出身。

凰丹尹微啟朱唇,笑意淡雅:“道友,請問我的出身從何而來?”

墨林輕輕一舉手,指向天際:“紫霧瀰漫,寓意著三清合一。

你身披紫靄,頭戴華冠,受帝王之氣熏陶,故而舉止如龍似虎。

不過,畢竟你是女兒身,紅梅般的裝扮,雖道法自然,運籌帷幄,但過於沉迷權謀,難以理解我的世界!”

這番話直截了當,字字犀利。

凰丹尹麵色驟冷,冷笑道:“狂妄之言,你又何以自居?”墨林擺手道:“無門無戶,無根無定,無拘無束,無職一身輕!”

寧遠擔憂二人關係惡化,連忙調解,然而凰丹尹並未鬆口。

凰丹尹道:“欲離此地,總需一個理由。

再者,你到底幫不幫taizi涼?”墨林撇撇嘴:“酒不醉人,佳人太多,這理由足夠了吧。

至於taizi涼,你放我出去,我便助他重返皇宮。

此事並不複雜,全看我心情所至!”

凰丹尹反問:“何以取信於我?空口無憑,須留下信物為證。”墨林迴應:“我一生隻有三寶,一貓,一馬,一柄桃木劍。

任你挑選,當作信物。”

“真是個貧窮的道士。”凰丹尹傲慢地嘲諷。

墨林一臉認真:“因為我是個真正的道士。”

凰丹尹鳳裙搖曳,緩步入內,侍女們提燈緊隨其後,場麵壯觀,氣勢如虹。

“今日我放你一條生路,若你膽敢胡來,你身旁那位將軍,將永世不得踏入大北戎國!”

她未再望墨林一眼,也無意多言。

隻是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從未有人敢如此觸怒於她,這個來曆不明的白衣道士竟如此無視她,然而奇怪的是,她並冇有感到憤怒,隻想儘快遠離他,至於為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人群散去,夜色更濃,寧遠和墨林立於門前,彼此的臉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寧遠問道:“道長,你與taizi涼是否起了爭執?又為何對凰姑娘如此?”

“並無爭執,我對峨眉派弟子一向冷臉相對,這是師命,她所屬的凰門必然與峨眉有關聯,剛纔她的行為帶有峨眉的禮節,而峨眉對我來說,如同水火不容。”

墨林說完,轉身離去,寧遠急忙跟上,顯得有些焦慮:“道長不願詳說,那與taizi涼的交談結果如何?”

“冇什麼結果,我們互不瞭解。”

寧遠聞言有些尷尬:“那你還會願意幫助他嗎?”

墨林看著他的眼睛說:“將軍,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我來陵陽,並非為了這個所謂的taizi。

隻因那一朵缺失的花朵,他要替你找回。他指向李覺的衣袖,寧遠聽罷,眼圈泛紅,感動之情難以言表。

寧遠迴應:“有了道長的承諾,我相信眠定能從蒼梧帶回她!”墨林卻說:“世事如梭,她或許已成為他人妻,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寧遠神色黯淡:“我明白,道長肯出手已是感激不儘。”

墨林接著說:“我們去主街,剛纔的不快並無大礙,你不必介懷。最終能扶他登基,纔是真本事。不過要助這個蠢皇子,得從江湖著手。去找你的八師兄,把桃花劍取來。劍不在手,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寧遠應道:“隻要道長滿意就好。隻是,僅憑你我,真能在陵陽翻雲覆雨嗎?我信你有能力解救金鏞,但陵陽藏龍臥虎,如今各路英雄彙聚,朝堂上有鄴王和溫侯共掌江山,這局麵,金鏞城恐難以比擬!我擔心我們勢單力薄,無力動搖這江山格局啊!”

墨林笑道:“我不這麼看。輕易奪得天下,把江山留給那個皇子,然後挑選些風雅之事,帶上世間最美的女子,帶著小兮,牽著柺杖老人,找一個無江湖之地,綠竹青青,山水悠長。女子煮茶香,我們釀酒醇,日日隻想餘生短暫,不再掛念世事,醉夢中醒來,已過半生浮華!”

墨林笑完,瀟灑前行,寧遠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如同山嶽般堅定。

寧遠輕聲道:“如此生活,也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