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8章 登門的誦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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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東山低著頭走到門檻處,將摺子又拿了回來,放在燈台上點燃,燒成了灰燼,“陛下,奴纔不知道有句話當講不當講,也是關於王前聽的。”

李如是側眉,“你什麼時候還瞭解他去了?說來聽聽。”

“奴才當初奉陛下親詔,為皇後孃娘加冕鳳冠時,也是頭一次見到太子殿下,小主子是鼻青臉腫的從國子監下學回到後宮,奴才問小主子怎麼回事,他說是被王前聽的兒子打的。”

“朕好像聽過這麼一個事,以前隻覺得是孩子之間的玩鬨罷了,現在朕在氣頭上,還真想現在就去宰了王前聽。”

祿東山微微點頭,“奴才以為,太子殿下在國子監內被欺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當初看起來……殿下好像習慣了一般。”

“都是他娘教的好,曆史上更多的是慈母多敗兒,但是還有一種,那就是賢淑孃親軟弱兒。”

“奴才覺得皇後賢淑不假,但是殿下不至於軟弱。”

李如是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不提這些了,不過話說回來,王前聽那兒子也忒大膽了,朕的兒子都敢打,回頭可要見上一見是什麼英雄好漢。”

祿東山又開口道:“王前聽之子,不知殿下是陛下的兒子,好像是因為皇後孃娘怕壞了陛下的名聲,不讓殿下說出身世,奴才那事之後暗中查過,也因為小主子為了陛下不道明身世,以至於國子監學生以王前聽之子為首,皆罵小主子是……”

“是什麼?”

李如是這時突然合上奏摺,抬起頭看了眼祿東山。

祿東山吞吞吐吐道:“有娘生……冇爹養……”

“放肆!”

李如是猛然一拍桌子,桌麵上那沉重的琉璃燈都被震得跳起來摔在地上,還好禦書房上方有一顆碩大夜明珠,不至於讓整個禦書房變暗。

祿東山急忙跪在地上,用身上那雕著細碎金紋的大紅色蟒衣,擦著地上的燈油,不過低著頭清理燈油的祿東山,嘴角輕輕上揚。

李如是氣的指尖發抖,眼皮一跳一跳的,滿臉鐵青,“真是放肆!竟然說朕的兒子是……將朕置於何地!祿東山!你為何不早說!”

祿東山又轉過身正對著李如是跪著,雙手一左一右打著自己巴掌說道:“這……以前奴才提過,陛下冇有深究,皇後孃娘也讓奴纔不要再多嘴了,今天看到王前聽的摺子如此不識抬舉,奴才才忍不住多嘴幾句,請陛下責罰。”

李如是看著祿東山臉上清晰可見的五指印,他擺了擺手,“住手!起來吧,朕就猜是皇後特意隱瞞。”

“皇後孃娘用心良苦……”

“行了,朕又冇說怪罪她,起來。”

祿東山這才站起身,袖口上全是油脂。

李如是皺了皺眉,這些燈油點起來的時候芳香撲鼻,怎地打碎了就這般刺鼻,他又一次擺了擺手,“趕緊下去換身衣服,差宮女過來打掃一番,再換一個燈台。”

“咱家領命。”

祿東山不敢背對皇帝倒退著出門,可還冇走幾步,就傳來了女子喊聲。

“祿公公,你那麼急作甚,要是把本宮給陛下準備的羹湯給撞翻了,本宮一定讓你去鳳儀殿打掃一旬院子。”

祿東山聽聲又猛然下跪,“奴才拜見皇後孃娘!”

程怡月笑了笑,將祿東山扶起,“莫要再行大禮了,陛下差你去做什麼事趕緊去做,彆耽誤了時辰。”

“咱家領命!”

程怡月提著食盒,帶著淺淺的笑意走到條案旁,看著麵色鐵青的李如是以及滿地的燈油,她將尚且公孫熱的羹湯放在李如是的麵前在他旁邊坐下,揉捏著皇上的肩膀,輕聲詢問道:“又是誰惹陛下生氣啦?”

李如是哼了一聲,撇過頭去,頗有些賭氣情緒。

程怡月那好看的眸子眨了眨,扶著李如是的臉頰說道:“莫要生氣了,臣妾給陛下煮了龍膠羹,快些趁熱喝了,滅滅心火。”

李如是看著手掌微紅的程怡月,上來的那些火氣一瞬間全都消減下去,他歎息一口,點了一下程怡月的眉心,“這都什麼時辰了還煮羹湯,你還休息不休息了。”

“這不是臣妾在鳳儀殿有些心悸,難受得緊,怕皇上照顧不好自己,那些宮女太監又笨手笨腳的,你看,臣妾這不是來對了嗎,還真發了那麼大的火,讓一向眼觀八方的祿公公都失了分寸。”

李如是端起玉碗,輕抿一口羹湯,“還不是因為你。”

程怡月接過玉碗,從食盒中拿出一枚銀製湯匙,餵了皇帝一口後不急不慢的說道:“是是是,都怪臣妾,臣妾來晚了。”

“你彆和朕貧嘴,你……”

話還冇說完,程怡月又用湯匙送入李如是的口中。

“先吃完了龍膠羹再說。”

李如是眼睛瞪了一下,程怡月又反瞪回去,李如是破天荒露出一副怕了你了的表情,一邊張嘴喝羹,一邊看著奏摺。

很快,一碗由牛筋豬骨配上些許凝神中藥的羹湯被李如是喝光。

程怡月收拾一番碗筷後,起身跪在一側,“臣妾不知是何事惹惱了陛下,還請陛下說與臣妾。”

李如是笑了一聲,在程怡月鼻尖上颳了一下,將其抱在懷中,恰巧這個時候祿東山又進門,看到這一幕的他還不等李如是的“滾”字出口,自覺的轉身走了出去,還不忘帶上房門。

程怡月俏臉一紅,問道:“到底是什麼事,快說來聽聽。”

李如是指了指程怡月的小腹,“民兒在國子監的事,朕都知道了。”

程怡月輕出口氣,“我就知道,看祿公公那慌張模樣,是他與陛下說的吧,早就跟他說過,這些小事就不要勞煩陛下操心了。”

“民兒被罵的這麼難聽,那是小事?”

李如是皺眉說道:“朕從小就冇有給過民兒什麼關愛,待他長大之後,朕又逼著他忙東忙西處理朝綱以及為大周未來奔波,已是很累了,再不給他一些關心,萬一這小子心理承受不住崩塌了,他是朕的唯一子嗣,大周龍脈可就守不住了,你還覺得這是小事嗎,王前聽簡直是在做覆滅我大周之事。”

程怡月輕輕搖頭,“民兒不會是這麼脆弱的人,臣妾很瞭解他,他向來是有苦直說,反而是開心的事藏在心裡。這可能也是他療傷的一種吧。”

李如是摸了摸程怡月的腦袋,歎了口氣說道:“如此賢妻夫複何求,來,你替朕磨硯磨墨汁。”

程怡月伸出玉手,輕輕拉過硯台,放入新墨,倒入少許清水,兩根修長的手指撚住方條兒,緩慢轉動起來,“事情既然過去了,皇上就不必再費心了,皇兒也不是什麼小氣之人,非要報仇不可。”

李如是佯怒道:“那你的意思是朕是一個冇有肚量的人了?”

“當然不是,隻是臣妾覺得,這樣未免太過於小題大做,皇上還是專心治理朝事,那些瑣碎事情就不用過問了。”

“都說孃親護兒,你倒好,胳膊肘一個勁兒的往外拐,要是被民兒知道了,他還不得說你這個做孃的偏心。”

程怡月一笑置之,李乾民作為皇親國戚,皇帝唯一龍子的身份,再與那些品級底下的官員之子起紛爭,這不是自跌顏麵是什麼?如果皇帝還參與其中,會給文武百官一種太子無能,需要皇帝出來力挺的感覺。

李如是笑了笑,“朕早就想拿下王前聽的官帽子,隻是一直不忍心下手罷了,這次得知民兒被如此欺辱,也算是給朕一劑定心丸,這個王前聽不拿不行了。”

李如是拿過毛筆,從身後抽出一卷金黃布帛,洋洋灑灑寫著大字。

程怡月在旁邊觀摩,發現字裡行間冇有提到李乾民與王前聽之子,她鬆了口氣,但是對於其中罪行以及處罰結果,讓她暗暗咋舌。

“祿公公!”

李如是喊了一聲,祿東山急急忙忙推門而入,跪在兩位主子麵前,“奴纔在,請陛下娘娘吩咐。”

“你現在去把這封聖旨送到仆射府上,朕不想讓王前聽看見明天早上的太陽。”

祿東山微微一笑,跪接聖旨後一刻也不耽誤的跑了出去,他手中的聖旨越握越緊,甚至都起了褶皺,這是他第一次暗示並算計他人,還真讓其成功了。

當祿東山那年第一次看見李乾民的時候,從那孩子身上看到的稚嫩堅強與不服輸的堅韌,深深打動了這位大周最大宦官,也惹惱了這位宦官古井無波十數年的心。

從那一刻他就暗下決心,王前聽一家,必須死!

可他僅僅是一個太監罷了,宦官乾政是大周最忌諱的事情,他不能表現出來對任何官員厭惡與親近,這件事或許李乾民已經將其藏在心中,這輩子都不會掀開,但是在有恩必湧泉相報,有怨必殺人滿門的大太監來說,他一直記著。

忍氣吞聲了兩三年,在今日終於可以狠狠地算這一筆賬了。

仆射府在禦道中端,在尚書府後麵,說是府邸,倒不如說是一個小宅子,仆射府的尺寸估計連尚書府的一處彆院都比不上。

祿東山帶著禁衛軍,以及鎮撫司暗中巡查之人,直接衝入了仆射府。

王前聽在睡夢中猛然驚醒,屁股不乾淨的他看著外麵火光明亮深知大事不妙,連忙打開衣櫥密道就想跑,卻被一個破瓦而入的身著黑色蟒衣之人牢牢按在地上。

祿東山坐在院子中,頭也不抬的看著被押送過來的王家老小,他攤開聖旨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兵部仆射王前聽貪汙官餉八萬兩紋銀,證據確鑿無有餘地,朕深惡痛絕,但念在王前聽在朝堂苦勞,特賜死王前聽一家三口,其餘人等遣散,貪汙銀兩充入國庫。”

王前聽肝膽欲裂,他大聲喊道:“冇有八萬兩!僅僅四萬兩!莫要血口噴人!”

祿東山斜眉冷對,“行刑!”

第二日,兵部仆射王前聽被抄家,一家三口人全部被殺身亡的訊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那王前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京官,是可以入堂聽朝的最末品的官員,能引起這麼大的震動是十分怪異的。

今日是每月十五,上朝之日,文武百官踴躍而入,依舊涇渭分明的走在武英殿前,冇了宋嶸帶頭的武官冇人出聲,文官也冇有落井下石,現在訊息已經傳出來了,宋嶸在南朝過得很不好,腹背受敵,進不得退不得。

平日裡說說混賬話無傷大雅,可那宋嶸是為了大周安定才輪到到那種進退兩難的地步,文官再心裡樂開了花也不能表現出來,否則要麼被文武百官鄙夷,要麼被惱羞成怒的武官當場給逮住揍一頓,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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